林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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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斑】语冰

OOC属于我,磨了一个冬天,笔力不济很无奈,非考据党



宇智波斑来的时候,千手柱间已经等了他有些时候。

雪下了一阵子,火影楼的小院子里覆了寸许积雪,斑的身上也沾了薄雪。柱间闲闲地坐在廊下,手边一个小小的火炉,正烘着新醅的酒,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小小的火苗,见斑来了,便丢下扇子,把他让到炉边,轻轻抖落他肩上的雪花。

“你呀,总是不打伞。”柱间笑得有半分无奈。

斑眨了眨眼,眼睫上的雪屑化成小水珠滴下来,“你呀,忍者三戒都不守,那些村民一定想不到。”

柱间笑了笑,“是啊,不光自己不守,我还想拉你一起。偶尔小酌一杯也没什么,何况今日初雪,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执着酒壶斟了一杯递给斑,“就像以前那样。”

 

那时候他们还是少年,没有忍村,只有为了生存互相杀戮的各个家族,征战日复一日,唯有深冬才能喘息片刻。大名们想要在欢乐平和的气氛里迎接新的一年,这种时候大动干戈是不祥的。

这是一年中他们最喜欢的时候,也是唯一可算得上清闲的时光。南贺川结了冰没法打水漂,斑提议去集市上逛逛,想着攒了些钱可以给弟弟买点小玩意。集市的喧闹对那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吸引力还是很大的,很快他们就被裹挟进欢乐的洪流里。那是宇智波斑第一次喝酒,灯火斑斓的光晕下他难得的对柱间柱间说了许多话。

“大概只有这个时候人们才能活得开怀一些,就好像只有雪能把尸体和废墟都掩盖住。可是开春化雪的时候就会发现噩梦还在,有时候真希望冬天不要结束,他们的美梦能久一点。”

 

“我问你为什么喜欢冬天,你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看现在我们儿时的梦想都实现了,”柱间笑得爽朗,“可是你初雪的时候总还是来找我,正好今天有酒,喝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他仰着头望着院里的老树,积雪和天光把他的脸映得苍白如纸。柱间许久才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斑喃喃:“可惜我想保护的人不在了。”

“战争总是会留下遗憾的,现在村子在一点点发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为大家付出的那些,等你当了火影,村子里的人会慢慢了解的。”

斑摇了摇头,“连我的族人都怕我,更何况别的家族的人。我做了什么事,也不是为了让他们知道。”

“可是我想让大家都知道斑是一个很好的人,”柱间伸手撩起斑几乎遮了半张脸的头发,沾了雪水的头发握在手里带着湿润的凉意,不似平时那样支棱着。火炉里小小的橘色火苗摇晃着,年轻的宇智波族长冷如霜雪的脸也染上了一丝温柔的意味。“其实如果不一直阴沉着脸,斑应该很受姑娘欢迎吧。也许能找个贤惠的姑娘,几十年后我们儿孙满堂成了老头子,还在这里喝酒。那时候木叶一定很繁荣了吧——”

“不可能的。”宇智波斑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不需要女人,不会结婚,更不可能活那么久。”他并不看柱间,只是给自己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我要死也只能死在战场上,现在战事未平,尾兽还没收服。你要带领村子发展,有些事可能只能我来做。

“更何况,活得久未必是好事,”他指了指院里的老树,“要我老了以后苟延残喘地活着还不如战死痛快。可你不一样,”斑顿了顿,“而你不一样,仙人体会带给你长寿,你才是适合儿孙满堂,安享——”

“不!你不会战死的,我不会看着你比我先死的。我们建村子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你怎么能不在呢。”柱间有些惶急地打断斑的话,“我们已经实现理想了不是吗,各国的利益分配也可以放到谈判桌上,不会再有无谓的牺牲了。”他双手紧紧攥着斑的肩膀,眼神死死钉在他身上,像是要在他身上烙下什么。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不会再有无谓的牺牲了,斑也会一直在木叶好好活着。”

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带着无言的叹息,“你永远都这么乐观,但有些事情是你的眼睛看不见的。”

“那你看见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柱间没有松手,“你不知道……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没有那双眼睛。你的眼睛,看得太远了。我们本不该互相隐瞒的。”

“有些事情不是坦诚可以解决的,”他抬眼看那干枯的老树,它顶着厚重的积雪颤颤巍巍地站着,“就像这棵树,它可能旁观过无数次悲欢离合,见识过盛极必衰的道理。但你若问它五十年后木叶是否昌盛,一百年后火之国是否国富兵强,以至一千年后这片土地是否早已沉入沧海,它都是不能知晓的,因为它活不过下个冬天。许多矛盾不是所谓的推心置腹就能化解的。如果我真的把我的眼睛抠下来给你,我们就能看见一样的东西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你都不愿意尝试一下呢?如果要说这世上最有可能了解你的人,那一定是我。”他箍着斑,眼中毫不掩饰的焦虑带着压迫,“你不告诉我,又怎么知道我能不能认同你。”

“我会的,不过不是现在。”斑迎上柱间的目光,“等我看清了一切,会告诉你的。现在,要么松手,要么跟我打一场,正好我们很久没切磋了不是吗?”

柱间沉默,缓缓松开箍着他肩膀的手,他知道这是斑言语上能表达出来的最大的让步。这一点争执两人后来都默契的没有再提。

然而那棵树还是没有熬过那年冬天。

他们也在宇智波的秘密赤裸袒露的那天决裂了。

 

那一天与往常无异,木叶度过了又一个平静而忙碌的白昼,夜幕降临时柱间在火影岩上俯瞰万家灯火,想着斑会不会回来。正是那一天,他对斑的想念猝然被葬送了。

他回来了,带着九尾,风雷赫赫。

柱间忘不了那天的斑,分明是生死之战,却神采飞扬,大概是想痛快地打一场很久了。他想起斑那个雪天说的话,他确实是为战斗而生的。这一战是斑押上一切的豪赌,也许他比自己更像个赌徒,因为孤注一掷才酣畅淋漓。不像自己,永远都输。

唯独这次,千手柱间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不会再有理解和释怀。他也赌上了一切,飞蛾扑火般冲向那泼天的烈焰,这一战无论成败,他终归是要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了。

那一战旷世未有,浩瀚如海的查克拉碰撞出的能量撕裂土地,照亮了半幅天幕,最终也不过干涸成史书上的几行字,凝固成终结谷相顾无言的两个雕像。

 

“赢了吗?”千手柱间自嘲地问。

终结谷一战后,世人皆道初代火影英明神武,救木叶于水火,各方势力真心拜服也好,心怀鬼胎也罢,送来的贺帖盖住了火影的办公桌。他拿起一封看了看,在扉间惊愕的目光里把那封贺信撕了,眼神空洞,神色漠然。

“抱歉,我有点累了,扉间。我想给自己放一天的假。”

这是终结谷之战后第五天,柱间的伤几乎没有愈合的迹象,这对仙人体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扉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说不出口,他只能接过他今天的工作,再补充一句,“兄长,多休息几天也可以的。”柱间笑了笑,提着一壶酒离开了。

后来扉间是在院子里找到他的,那是扉间第一次看到他酩酊大醉。那天他在院子里喝了一整天的酒。

    扉间去找他的时候他衣冠不整醉卧廊下。院子里的老树凝固成生前的样子兀自站着,时间已经不能再折磨它了,它还可以像以前那样静静地等春天的风,冬天的雪。

    可现在的院子里只剩下一个烂醉的男人。柱间的衣袖挥倒了酒杯,残留的酒液顺着地板的纹路蜿蜒滴落在青石板铺的台阶上,再顺着石板面流进土里,一丝痕迹也无。

扉间沉默了片刻,架起柱间回屋,他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扉间的肩头,一根白发像银针一样扎在视线里,尖锐,突兀。柱间在睡梦中突然动了动,念叨出一个名字,声音轻如叹惋。

“Madara.”

再无人回应。

 

出乎扉间意料的是,第二天他准时在办公室见到了他的兄长,仙人体让他没有一丝宿醉的痕迹,木叶的领导者看上去依然坚韧如磐石,柱间和他守护的地方在四方的称颂下将继续走向光明的未来。宇智波斑的陨落非但没有让木叶蒙上阴霾,反而成为它的守护者最耀眼的勋章,连同千手柱间其他旷世功绩一起被人们口耳相传。但除此之外,街头巷尾的议论中无意提及那个最强宇智波斑,只会剩下一阵缄默,没有谁愿意提及那个桀骜冷酷的男人和他令人胆寒的眼睛,他被丢到回忆不到的角落里,就这样消失了。

 

 

“您是要出去吗?真是稀奇啊,似乎复活之后您还没出去过呢。”

“我已经开始能慢慢适应柱间的细胞了,不需要等死一样整天待在地底下。”又检查了一遍眼部查克拉的流动情况,斑开始整理忍具,看都不看身后的黑影一眼,“也不能一直指望你去收集情报。”

黑绝依旧挂着谄媚的笑,“是,大人小心。”

 

此时的宇智波斑还不够强大,柱间的查克拉融合得不是很好,胸口的刺痛时不时提醒着他那刻骨铭心的一刀。复活后的身体不足以保证他能万无一失地潜入木叶搜集情报,他只是在各国间行走,看起来只是一个孤独的旅人。他也颇为悠闲,对他来说,时间还有很多。

那天在雷之国的遭遇并不算一个意外,各国的上忍都是优秀的人才,他们执行的任务也多为机密,失败往往意味着死亡,即使侥幸逃脱也不会伤得很轻。这对斑来说也算是获取情报的捷径。

但这次有些不同,他是从木叶逃出来的。他带着一个秘密:木叶的领导者病重了。

斑向南方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雷之国连绵的群山,他仅剩的那只写轮眼里三勾玉转动起来,万花筒缓缓浮现,像是要穿透重重峰峦,一直望到山那边遥远却熟悉的国度。他赤红的眼睛如燃烧的夕阳,带着灿烂和厚重的悲哀。

他漫无目的的旅行到此为止了。

 

厚重的云层压得极低,苍白中透出一抹破败的灰,像生了霉的棉絮,在这个季节透出难言的绝望和阴冷。斑独自行走在荒原上。这次的旅行走了很久,他曾跋涉过干涸荒芜的草原,也曾在繁华的都城枕着和歌入睡,但没有一个地方比此刻他脚下冰冷而坚硬的土地更令他安心的了,这是他无比熟悉的地方,宇智波和千手的鲜血曾渗透进这里的每一寸土地,然而一切凄厉的呼号和彻骨的痛楚都已被他和柱间缔造地新制度碾压,归为岑寂。

他又清晰地想起了那些过往的战斗,熊熊烈火和拔地而起的巨大藤蔓间他和柱间无数次的交锋以及唯一一次和解。他步履匆匆踏过这片承载他几乎整个少年和青年时期的战场。他把那些回忆甩在身后,向着更远的地方,南贺川的方向走去。风在阴沉的天空和厚重的土地间呼啸冲撞,好似雄浑苍凉的战歌,在这一方天地传唱了许多年。

 

支呀一声,火影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扉间回头看去,来的是他数日未见的兄长。

“大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好好休息的吗,村里的事我能应付过来。”扉间连忙起身让他坐下。柱间摇头推辞,“我只是来看看,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他随意拿起几份文件看了看,在不大的屋子里踱着步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陈设。他的眼神淡淡的,说话间也并没有什么表情,像是连牵动眼角眉梢带出表情的力气也不够,又或者已没有什么事可以激起他一丝一毫的反应。

他走到窗边,没有低下头去看楼下零散的人,也没有回头看自己唯一的亲人,视线平直地投到窗外。“扉间,我今天想出去转转,也不是很远,不需要人照看。”他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比起请求,更像陈述。

“这样冷的天气,兄长也要一个人出去?”

“是啊,就是这样的天气。”他推开床,冰冷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将屋内的暖意冲得一干二净,人与寒凉的风撞了个满怀,风却仍不停下,穿透身体狠狠碾过每一块血肉每一寸骨骼,直撞到墙上摔碎了溢满整个房间才罢休。他却不为所动,乌黑光滑的长发在风中漫卷,一丝缠绵病榻的痕迹也无。“今天大概是要下雪的吧,我很期待呢。”不等扉间说什么,他轻轻关上窗户,重新将一冬的风霜关在外面,转身掠过他的弟弟离去。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如秋水被风激起的细微涟漪,转瞬即逝。

扉间一怔,忽然想起初雪时节柱间都兴致颇高,建村后总要寻个理由给自己放一天假,年年如此。只是从没有人会问起火影大人这么做的原因。在赌场外,柱间的形象是完美的,温和守礼,强大可靠,他是一个几乎没有弱点和缺陷的男人。扉间有些恍惚,会不会是仙人体赐予他的兄长过于坚韧的身体,将内心包裹得太过严实,以至于连自己都没注意过,初雪那天柱间会做些什么。

他顺着刚才兄长站的地方向外望去,火影岩上粗粝的岩石雕刻不出细节,单看雕像人们很难将其和那个和煦的火影联系在一起。他更像一个面目模糊的外壳。岩壁上的男人带着粗粝的面具,神情威严五官冷硬看向远方,眼神晦涩不明。

这个男人守护着他的土地与人民,日复一日。然而此刻阴郁的天空下,背靠山崖的村庄静默无声,像是离他很远很远。

 

天气还没冷到滴水成冰的地步,南贺川还没结冰,河水迟缓地流淌着。柱间随手朝对岸丢了几块石头又觉得自己有点傻气。几个宇智波恰巧路过,他盯着他们看了几眼,像是要寻找谁的影子,然而他们只是诚惶诚恐地朝他行礼便匆匆离去,沉如死水的黑眼睛并不敢直视火影。他有些失望,也觉得兴味索然,颓唐地垂下手,把石片丢在一边。他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从他的心脏沿着全身上下所有经络延伸出来。终结谷一战后,他的身体就无可逆转地衰弱,像一棵被蚀空的树,敲一敲依旧完好的躯壳,他甚至觉得能听见心房里空荡的回声。

柱间有些烦闷,他开始有点明白斑对战死的渴望了。没有人愿意一点点枯萎成一株病树,被时间缓缓冻结至死亡,何况是这个心怀天下征战四方的男人。他从心底涌出一股厌烦,对这板着脸的天空,滞涩的河水,半死不活的树林,在他眼里渐渐模糊成一层阴测测的灰白,像是蒙了层蜘蛛网,陈旧又破败,让他不由心生渴望,对那曾经在他生命里照亮一切的烈焰,但那炎炎火光已经熄灭很久了,连带着他的生命一起陷入沉寂。那些明亮的过往现在回想起来也只能换来自嘲的苦笑。

一阵风吹过,刮落林中仅存的几片枯叶,光秃秃的枝干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在窃窃私语什么,他听见着其中夹杂了一声叹息飘落在耳边,那叹息极轻,待回过神想捡拾起来时已落在地上了无痕迹了。

“斑?”柱间急切地环顾四周,猝不及防撞见了那太久未见的赤红眼瞳,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抹赤红已成了燎原野火,铺天盖地淹没了四周苍白模糊的景象……

 

雪下了一阵子,火影楼的小院子里覆了寸许积雪,院里却顶着积雪开了一树的花,灿烂喜悦。千手柱间走到廊下收起伞,抖落伞面上簌簌积雪,斑烹了热茶对着飘雪发呆,柱间来了也不理睬,张扬的黑长炸几乎把侧脸都遮了,只有微扬的嘴角暗示着他心情愉悦。

柱间神思恍惚,不知该说些什么,张口道,“你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啊斑。”

“是啊,”他语调轻快,“下雪天总觉得会放松一些,何况花也开了。木叶的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吧。”

柱间看向那棵树,花开得正是盛期,含着白雪沉甸甸压在枝头,树枝被微微压弯,恰是盛开的姿态,天光下一树晶莹,明亮得不真切。柱间看得晃眼睛,脑海中忽地闪过那株死去的树,不啻惊雷在脑中炸开。他一把拽住斑露出的那截苍白手腕:“斑,我想起来了,你后来跟我说的那些,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木叶。你不能再考虑考虑吗,为什么那么轻易就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石碑放弃我们之前的努力?难道我们辛苦追逐的理想不及那个虚幻的计划可靠?留下来吧,我们一起看木叶的未来不好吗?”

他陷入沉默,那棵盛放的树瞬间步入了死亡,饱满的花叶迅速凋零和盛不住的积雪一起零落掉在地上,光滑的树皮变的干枯皱缩,枝干像只狰狞的手,心有不甘地伸向天空,不知是想挽留流失的生命还是想扼住命运咒骂他的无情。斑缓缓回头,眼中永恒万花筒的花纹美得无解。柱间又听到了一声叹息。

“你看,相互理解是太过困难的事情,我说过的。就像这棵树,它可以在幻境里永远活着,但一触碰现实它还是死物,还是永远看不见未来。不过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他笑了起来,如破开冰雪的春光,“我们的理想其实是一样的不是吗?你失败的事,我会替你完成。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会替你一一看遍。你走不完的路,我替你走下去直到尽头。”

不,柱间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他竭力调动身体里的查克拉,仙术查克拉的力量从每一处经脉的末梢向身体深处汇集,查克拉运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地聚集向心脏和大脑。斑的脸在视线中越来越模糊,风声、落雪声、檐铃清脆的碰撞声慢慢交织在一起无法辨识,渐渐归于平静。

斑俯下身静静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遇到柱间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的衰弱也是斑从没想过的。柱间打水漂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的查克拉微弱得让斑心悸,死亡被拉长成一个悲伤却无法改变的过程。一路上他都只是想远远看他最后一面。但当相逢注定要成为诀别的时候,他无法克制自己见他的冲动。从此以后的路,连回头看一眼的机会也无。一阵刺痛如闪电劈进他的左眼,血珠从眼眶中滚落,过度使用写轮眼总是要偿还代价的。钻心的疼痛从胸口迸出,柱间细胞里生命力旺盛的查克拉在体内横冲直撞,斑疼得几乎站不住,他勉强稳住身形,最后看了柱间一眼,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柱间缓缓睁开眼,眼睛灼烧般的疼痛,热泪不受控制涌出,视网膜上仿佛还残留着幻境里的影像,他记得最真切的却是那盈盈泣血的眼瞳。

原来这就是中了幻术的感觉,柱间竟有些想笑。

“大哥你醒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会倒在南贺川边上。”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个梦,似乎梦里遇到了故人。”

扉间眉头拧了起来,想了想,没再言语。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他的兄长,转身要走,被柱间叫住了。

“等一下,扉间。”他勉强笑了笑,“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时日无多了吧。已经没有对外隐瞒的必要了。”

扉间的背影僵住了,他停了半晌没有回头看兄长的表情,“你现在只要好好休息我就谢天谢地了,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别再瞒着我了,也别再瞒着外界了。”柱间的语气很平和,“我是如今最好的医疗忍者,我的身体状况自己也很清楚。疾病可以医治,但死亡不可以。木叶就拜托你了,你各方面都做得很好,唯有宇智波,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怀抱偏见,不能再埋下仇恨的种子了。

“我希望在我看不见的未来,木叶的和平能维持得足够长久。”

他有些疲惫,闭上眼睛回想起南贺川的惊鸿一瞥,雪依旧未落,斑的面目只依稀可辨,只有那眼睛美得惊心动魄,点亮了他的世界里所有的颜色。这一切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这是初代火影最后的一点私心,他要带着那仅有自己知道的美丽一起被埋葬。世人皆道初代火影光明磊落,宇智波斑阴冷残酷,却不曾窥见被千手柱间压在心底的对他的天启有不可说的心思。

若不能与宇智波斑并肩站在云端,又怎能看见那双举世无双的眼睛有多美。

 

斑是被风拍打窗棂的声音惊醒的,那天他离开木叶的时候仓皇又狼狈,不知倒在了哪个偏僻的村庄里。他起身环顾四周,简陋的居室里主人并不在家,大概是出门干活去了。斑发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快,他低头用写轮眼查看,埋在胸口的柱间的血肉已经彻底和自己的身体融合了,它攀附在斑的心脏上,那里曾经被这细胞的主人洞穿,它静静地覆盖住那个伤口,藤蔓般缠绕着,通过相融的血脉向全身输送带着旺盛生机的查克拉。

现在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兄长,你已经在吹了很久冷风了,进来吧,快下雪了。”扉间实在忍不住了。柱间已经在庭院里坐了一天,那天醒来后他的身体略有起色,但没有人能高兴得起来。他的好转更像是卸下重担的释然,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即将走完他该走的路了。

“再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柱间喟叹,“我曾经在这里和斑聊过我们也许安详的晚年,我也设想过为保护村子战死的结局。却从没想过要一个人走到人生的终点。不幸一语成谶,他构想的未来,我真的看不到了。”

无人回应他的感慨,扉间不知第多少次报以沉默,他自然知道他的兄长怀念的是谁,但那个名字在木叶早已被有意无意地遗弃。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有让他的兄长一个人平静地等待人生落幕。事实上,宇智波斑的离开才能让火影这个形象完整。火影是凭一己之力结束战乱的领导者,他的力量如万钧雷霆,他被万民奉为忍者之神。神的身边怎可有人与之并肩呢。

 

“哎呀呀,客人起来了。”斑正要出门看看时,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回来了,热络地对他打招呼,“刚发现您的时候您双目流血可吓坏大家了,没想到后来竟然自己慢慢好起来了,大概是吉人天相吧。”

斑第一次听到有人夸他“吉人天相”,也不想多说什么,冲他致谢后便不顾主人热情挽留坚持离去。

“急着赶路真是可惜,我还打算等我婆娘回来好好招待您一顿呢。谁让今天她非要去给火影大人祈福呢,不过话说回来,多亏了火影大人,不然我们也没有今天的太平……”

斑已经走出去几十步,农夫絮絮叨叨的一堆只有只言片语在风里飘了过去,他顿住脚步,猛地回头,“你刚才说什么?火影怎么了?”

农夫神色悲痛,“扉间大人向五大国都发了消息,火影大人病危,怕是捱不过这一两天了。唉,您说说,这忍者之神怎么正值壮年就……”

剩下的话斑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没来由地心口一阵抽痛。风里夹杂着什么冰凉地扫过他的脸庞,晶莹剔透的雪被风裹挟着打着转飘走,像是在奔赴一场漫长的旅行。

下雪了。

 

柱间是被脸颊边的凉意激醒的,虚弱的躯壳已经不能再支撑下去了,他的意识在逐渐从身体里剥离,消散。他尽力睁开眼,仰头看去,铅灰的天空下,雪粒打着旋从天空中缓缓飘落,仿佛尽数落进他的眼底。

他无声地笑了,抬起手按在树上,摩挲着枯树粗糙的树皮。

至少有一件事是我可以做到的。

千手柱间体内残存的查克拉缓缓流转,顺着手心传进了树干里。富有生命力的查克拉汇聚成一股暖流,生机在每一条根须,每一根枯萎枝条里流淌。

好好活下来,也许你可以替我看看他所说的未来。

 

当扉间撑着伞来给他挡雪的时候,已经再也不需要了。他的手轻轻搭在树干上,犹自沉睡。花开正盛,被积雪映出一院光华流转,宛在梦中。

 

 

雪接连不断下了好几日,神社门前依旧人头攒动,这天是将初代火影牌位送入神社供奉的日子。人们或感念他的恩德,或好奇他的传说,皆聚集了过来。

“妈妈,他不是忍者之神吗,为什么也会死呢?”

“这个称呼是对他的敬意,但火影大人也是人,是人都会死。”

“死是什么?”

“死就是很长时间的沉睡——这些离你还太远,我给你讲讲火影大人的故事吧,上次的终结谷之战还没说完呢……”

斑驻足听了听母子间的对话,所有的故事在说给孩子听的时候都会变成正义战胜邪恶的童话故事。也罢,主角们都已退场,谁还会在意那些传说是真是假。

他在神社里呆了很久,久到人们差不多都散尽了,落雪重新盖住那些乱糟糟的脚印,这才进去。他抬头看向那个簇新的牌位,觉得有些讽刺,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

“你知道的,我是来向你告辞的,以后的路我会一个人走下去的。”斑从怀里掏出一小壶酒,尽数洒在地上,他不再看那可笑的牌位,低着头不知向谁诉说,“你不会永远留在这群不了解你的人身边,在以后的某一天你会看见我说的未来,也许那一天很遥远,但我们终究会再见的。你可以休息了,我们的理想还会继续。”

空无一人的殿里只有他的自语,一只乌鸦不知从何处飞来,栖在神社门前的树上,又很快飞走。

他起身掸落尘土,径自走出去,他的身后,再无一人守候,他对漫天大雪不闻不顾,任由雪落了满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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